恒大金元足球消亡史:生于烧钱 死于没钱

挣扎了一年后,广州恒大,准确的说应该是广州队终于解脱,直接降入中甲。

从2010年收购广州医药进入中国足坛,他们的金元足球政策,改变了中国足球的进程和历史。13年一梦后,繁华落尽,不仅造梦的恒大醒了,此前一直在梦中的中国足球也该醒醒了。

很多时候,得与失都是是相对的,真正的成功者,不仅在胜利时清楚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更要明白,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什么。而对于失败者来说,至少要知道,为什么跌倒。

轮回:金元抄底中国足球,13年后活着都难

2010赛季前,在反赌扫黑风暴中,广州广药因为涉及打假球被降级,此时球队被广州市足协托管,前途未卜。

许家印的恒大集团此时出手,他们用当时的天价1亿元,收购俱乐部的同时,不仅解决了球队历史欠薪,甚至提前向球员发放了薪水。

在换掉救火主帅彭伟国后,恒大开始按照自己的方式大笔投入,先是购入郜林、孙祥、郑智等当红国脚。随后在中甲时,就已经将此前中超各队默认的主场赢球奖40万(税后)直接提升至100万。

当年在球迷叹惋广州足球即将消逝之际,恒大的金元足球,开创了一个时代,被不少球迷看做是开启中超盛世的“救世主”。

悲哀的是,如今因为恒大集团的危机,广州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财大气粗的贵公子,现在的球队没钱、没人,没关注。

本赛季因全运会梯队涉假问题,除了在开除俱乐部的董事长、恒大足校校长的文件上,看到了许家印的签字外,对于成绩,恒大集团早就无心关注。

13年过去了,人们盼望着此时能有另一个恒大和许家印来拯救广州队,延续金元足球的美梦。但是没有了,无论是国企还是私企,无论是股改还是其他,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

从众星捧月的拯救者到人人避而不及的弃儿,恒大一手引领的金元王朝,终于奏响休止符。为什么这支辉煌无比的球队,现在连生存都成了难题?

这13年间,中国足球一个又一个辉煌画面,为什么背后却是一地鸡毛和一个又一个的荒诞故事?

谁放纵了恒大的金元足球?

时至今日,没有人否认,广州恒大曾经8次拿到中超贵冠和2次亚冠的成绩,就像天空中的焰火,惊艳美丽,让黑暗中的中国足球,一度看到了曙光,让无数球迷扬眉吐气。

但是黑暗中的火把,不一定能将人引向光明,有时还可能引火烧身。

恒大首次引发中超列强不满是在2011赛季,冲入中超的第一个赛季即拿到冠军后,他们的“513”奖金政策,颠覆了中超的旧秩序。

在高奖金政策的同时,广州恒大队挥舞着支票,从中超各队寻找优秀球员。这些在原俱乐部,往往年薪不过100万元的球员,自加盟恒大后,签字费、薪水和奖金算在一起,一下子就翻了10倍,可年入千万甚至更多。

这样的诱惑,谁能抵挡得住? 

一时间,几乎所有球员都在向往着加盟恒大。当时天津泰达总经理李广益曾多次表达不满,认为恒大这种“传销式”的经营模式,只会让其他球队无法生存,足协应该早早出手进行限制。

当年国安的董事长罗宁等多家俱乐部的观点也相似:不能任由他们这么砸钱挖人,足协支持恒大不能够以牺牲整个行业的共同利益为代价。

多名中超老总还曾经一起找足协领导谈过,希望他们能够注意一下广州恒大,中国足球的发展要遵循行业客观规律,长此以往所有球队的都是受害者,后果不堪设想。可足协没有回应。

尽管如今李广益身陷囹圄,当时他的这些预测,如今来看却全都一语成谶。

1.恒大刺激了关注度,赢得了球迷的赞赏,但买单的人,除了恒大,也包括整个中国足球圈,最终受害的还是中国足球。

2.中超的足球应独立起来,不该过度依附于另外一个行业的兴衰成败上,现在是房地产繁荣从而带动了职业足球,那么某一天,房地产萧条了,足球也要跟着走向衰落吗?

更令中超多家俱乐部无法容忍的是,恒大队在内援的引进上,秉承“先买来再说”的政策,有些球员到队后,即使能力和状态不符合主帅和战术要求,放在板凳上,或者再次出售也没关系,这钱赔得起。

那些中下游球队中的主力,因为好挖,也成为恒大的目标。他们很喜欢引进其他球队的队长,比如武汉卓尔的梅方、青岛的刘健、河南建业的赵鹏等等,此前都是各队的绝对主力和中流砥柱。

对于恒大的作风和行事风格,各家俱乐部也曾向足协表达不满,像青岛中能甚至还因为刘健的转会问题对簿公堂,可是每一次,胜利的都是恒大。

除了内援外,恒大在外援的引进上,不断刷新纪录。2011赛季,他们引进的克莱奥,以350万欧元成为标王。到2016赛季前,引入了杰克逊-马丁内斯。花费了4200万欧元。

不尽的烧钱,让恒大冠军无数知名度大增,带来了巨大的广告效应。各家俱乐部似乎找到了成功的密码:于是天津权健、河北华夏幸福、江苏苏宁纷纷入局。

恒大不断变换方式,用钞票引领着“中国足球”的道路,比如在归化外援时,他们甚至可以给高拉特开出1500万欧元的税后年薪,一心让球队变为“另类全华班”,在U23短缺之际,他们又开始囤积年轻球员,引发各队效仿。

恒大引领的疯狂军备竞赛:从内援到外援,再到年轻球员

恒大最疯狂的是奖金政策,2013年和2015年两夺亚冠冠军的赛季,球队奖金分别是1.48亿和2亿人民币,即使到2019赛季,全队依然拿到超过1个亿的奖金。

从2010年到2022年这13年时间,恒大仅在奖金上就豪发13亿人民币,在高光赛季,恒大主力球员仅一年就能可以拿到2000万人民币的收入。

除了高薪的和奖金外,恒大将内援和外援的转会费及待遇推向新高。2016赛季,引入张文钊超过8000万人民币,2017赛季,购入贵州的张成林花费接近8000万。而他们只是恒大购入的边缘球员。

这种失去理智和脱离球员原本价值的超级价格战,迅速在中超蔓延。其他球队,无论是有钱,还是没钱的,都被迫裹入这场金钱游戏。

2016赛季,张鹭从辽足加盟天津权健,转会费7000万,成为国产球员标王后,纪录快速被刷新。同年,上海申花从河南建业购入毕津浩,转会费8000万人民币,同年,金洋洋从广州富力加盟河北华夏幸福,超过8000万。

2017赛季,延边的崔民加盟深圳时是8000万转会费,河北华夏幸福从北京国安买入张呈栋,价格2000万欧元,约1.4亿人民币,同年从浙江绿城加盟华夏幸福的赵宇豪,又是一笔过亿的转会:1.3亿人民币。

曾经中国球员的身价,一度可以比肩五大联赛中下游球队主力球员

汪嵩回忆这段疯狂日子时曾表示:2015赛季,我加盟富力的年薪是350万人民币,2017年金元足球最疯狂的时候,34岁的我从富力转会苏宁,居然转会费还有4000万,他们给我开的年薪是900万人民币。

2018赛季,国安从辽足购入替补球员胡延强,传言花费超7000万元,如今他只能再中冠效力。

外援的引进上,中超球队也不计成本的从五大联赛球队抢购主力,保利尼奥、卡拉斯科、帕托、维特塞尔、马斯切拉诺、奥斯卡、拉维奇、特谢拉、哈姆希克这些曾经只能再电视上看到的大牌球员,纷纷驾临。

权健老板束昱辉笑着表示:不是我们向梅西报价了,而是梅西向我们报价了。奥斯卡加盟上港前,切尔西已经动心将他2500万卖给尤文图斯,此时上港砸出6000万欧元的转会费,苏宁在与利物浦的竞争中,抢下了他们的猎物特谢拉。

拉维奇在中超效力时,一度拿到了球队顶薪,4年拿走6.3亿人民币,而河北华夏幸福仅在阿根廷人一人身上的总支出,就达到14.3亿人民币,相当于四年时间,每天最少100万元。

疯狂的抢人大战,从内援外援,也逐渐蔓延到年轻人,那些原本在欧洲二三级别联赛打拼的年轻人纷纷回流。

尤其是在足协的U23政策后,他们的年薪签字费大涨。一名实力还可以的U23当年可以拿到800至1000万的年薪,以及至少500万的签字费。韦世豪就曾直言:这里给的钱太多,拒绝不了。

恒大的金元盛世,中国足球的死亡之旅?

广州恒大队曾经创造了一个辉煌时代,但这个辉煌与中国足球无关。他们的金元和钞票,让恒大足球队和背后恒大商业无人不知,冠军不断,却也成为很多中小球队的催命符。

被迫卷入到这场烧钱大战中后,很多曾经依靠青训和小本经营的球队,只能过把瘾就死。辽足为了激励球队,曾经将保级关键战的赢球奖从100万提升至惊人的500万。

当球队的主力球员,张鹭、杨旭、杨善平、于汉超、丁捷等一批人不断被豪强挖走后,辽足在转会市场买不到合适球员,后备力量又青黄不接时,球队只能寄希望在大牌外援上,2016年夏季,他们1300万欧元引入不莱梅前锋乌贾,加上签字费以及薪水,在他一人的总投入就有1.2亿人民币左右。

而金元时代前,辽足每个赛季的运营费都只有5000万人民币左右。

类似的俱乐部还有很多,最无辜也让人惋惜的可能是延边富德,当年被称为“中超一股清流”的他们,好不容易依靠一批本土球员来到中超,他们的主力池文一、崔民、池忠国等一批球员相继转会,连低价淘到的外援斯蒂夫也和经纪人开动脑筋转投他队。

好不容易崛起的延边足球,就这样销声匿迹。还有那些中游球队,此前一直量入为出的长春亚泰、天津泰达也都加入其中,先别说争冠,想要留在中超,投入需要成倍的增长。大牌外援高额奖金是标配,有时还要请名帅。贵州恒丰请来的曼萨诺,年薪800万欧元。

2017赛季,伊哈洛加盟长春亚泰的转会费是2000万英镑,泰达连年保级,签下的米克尔,税后周薪15万英镑,600万欧元引入瓦格纳后一个赛季,对方宣布退役,这些钱全都打了水漂。

曾经被称为中国阿贾克斯的天津火车头,培养过李毅、李玮锋、曲波、张鹭、杨君、冯仁亮、马磊磊等一批优秀球员。但在2016年底,金元政策最疯狂之际,因为运营费用连年增高,球员四处被挖,没钱又没人的他们,无奈退出。

如果说天津权健、河北华夏幸福、江苏苏宁这些球队被金元足球洗了脑,失去了理智,是活该是咎由自取,那么辽足、延边富德,还有那些更低级别球队的消亡,又要怪谁呢?

很多球迷至对于金元足球的另一大执念是,这期间中国队两次杀入12强赛,这也要感谢恒大。事实如何呢?

2018世预赛40强赛,国足最后时刻是依靠全亚洲的帮忙才杀入12强赛,这批以85国青一代为主的国脚,在最后一届大赛拼尽全力,他们的成长和金元足球关系不大,硬要牵强附会,只有里皮的到来,算是让中国足球沾了恒大的光。

2022世预赛时,中国足球的金元时代早就结束,这批球员以徐根宝的崇明岛球员为基础,国足同样是最后时刻才杀入12强赛,结果战绩糟糕,还制造了输给越南的惨案。

再来看一组数据,2015年至2019年,恒大俱乐部的亏损额依次为9.53亿元、8.12亿元、9.86亿元、18.29亿元和19.4亿元。加上2013和2014总计亏损的10多亿元,仅2013年至2019年时间,球队总亏损高达76亿。而资足球13年时间,恒大至少烧掉超100亿人民币。

这种水涨船高的投资,影响着中国足球的每一家俱乐部,此前申花股改长期陷入僵局,就是因为历史债务接近10亿,重庆队无以为继,也是因为曾经疯狂时代,还欠下7亿元的债务,谁来还,怎么还?

您烧钱烧爽了,让新的接盘者,什么都没做,先替前任还一笔巨额债务,然后接手一支千疮百孔的球队,世界上有这样的傻子?

十年金元另一面:青训荒废,蛀虫排队来袭

在2011年至2020年这十年时间,中国的金元足球快速发展,普惠了一线队的主帅、球员以及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但唯独没让青训受益。

最好的十年时间,中国足球没有抓住机遇,没有完善青训的比赛体制和最基本的基础建设。

多家中超甩卖梯队,所谓的恒大足校,最早找来皇马站台,高额请来欧洲教练,但是近10年后,这批被国人寄予厚望球员水平如何呢,近几年在亚冠赛场的惨案以及本赛季恒大年轻球员的表现,已经给出答案。

同时,这十年间,无论是中国国奥、国青、国少不仅在成绩上毫无突破,成绩和表现不断刷新下限,涌现出的希望之星寥寥无几,曾被寄予厚望的韦世豪如今已快28岁了,留洋没留成,留队也没踢出个名堂。

金元足球没有引领中国足球和俱乐部向着更加规范和职业的方向发展,反而催生了不少奇葩事件,让不少问题被掩盖,大量蛀虫在其中大快朵颐。极少人反思、感恩,更别提回馈,更多的都在埋怨、索取,甚至越界窃取。

最典型的就是前国足主帅李铁,即使在前往国足执教后,仍不忘掌控俱乐部,收取高额费用,同时利用经济公司换取利益,贪婪程度可见一斑。

此外,不少经纪人在U23政策后,利用年轻球员出口转内销攫取利益;拿着超高额薪水的张鹭,也因为疑似涉及假球被调查·。这位被赞情商超高的守门员,曾数次在采访时信誓旦旦的表示:要对得起俱乐部的付出,每次比赛都会200%的品拼搏。

原天津泰达俱乐部董事长董文胜、总经理李广益几乎同时被抓。经常喊着“公益足球”“我们的足球要为人民服务”的李广益,背后的脏事,是一件没少干。

此前很多人的观点是,球员薪水高了,日子富裕了,中国足球假赌黑的问题会缓解一些。事实上,他们只是换了一身衣服,以更嚣张和疯狂的形势出现。

俱乐部学会了投机取巧,在足协公布限薪令和转会费额度的情况下,内援的转会费一水的变为了2000万人民币。球员学会了理直气壮的质问球迷,每当球队表现不佳时,他们常说的是:你们了解中国足球吗,你们作为家长,让你的孩子踢球了吗?

中国足球圈在吹起金元的泡沫后,大家似乎都失去了理智,很傻很天真的认为什么问题都以用钱解决。

最典型的例子是在2015年亚冠决赛前,广州恒大在没通知对方的情况下,直接将胸前赞助商的“东风日产”换为自家品牌“恒大人寿”,赚足人气和关注度。

在恒大看来,商业违约不就是赔钱吗,给你就是了,我的目的必须达到。

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各家俱乐部,开始比着放卫星,苏宁的百年俱乐部,权健的5年夺取世俱杯冠军,言犹在耳,如今这些球队,却早已灰飞烟灭。

海阔天空不再,光辉岁月成冷雨夜

不可否认,广州恒大曾带给中国足球很多美好回忆,许家印和恒大集团,被看做是中国足球的救世主。

曾经的天河体育场,最常放的现场音乐是beyond乐队的《海阔天空》,引发球迷常整齐高唱“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事实也是如此,当背弃了足球的初心和美好理想,结局只能是一地鸡毛,光辉岁月总会变成冷雨夜。

当有广州恒大球迷感叹那段美好日子让人难忘时,一样有其他球队的球迷,为自己追随多年甚至几十年的球队没落甚至消亡感到伤心难过。人类的悲欢本就无法想通,共情更是太难。

可是泡沫终究是泡沫,吹得再大再美丽,总有破灭的一天。

有着“我们只差一步就成功了”、“我们再来一次,说不定会更好”的赌徒心理,只会让中国足球更加千疮百孔。因为如果投机取巧有用的话,那默默耕耘和坚持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从收购广药开始,到最终降级,恒大与足球的故事,未来大概率会画上句号。人和足球一样,不能总靠着回忆活着,要向未来和前看,前提是,至少要知道曾经为什么摔倒。

这样以牺牲十年为代价,成就一支球队美好梦想的故事,并不是一部喜剧片,更像是恐怖悲情剧。别忘了,如果美梦做得太美,之后噩梦营造的无尽黑夜,往往会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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