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佳琪】

综合英国《卫报》、美国《纽约时报》等7日报道，身陷“性别疑云”的阿尔及利亚拳击运动员伊曼·哈利夫（Imane Khelif），已经接连击败匈牙利、泰国选手，一路挺进到女子66公斤级决赛，将于当地时间周五与中国内蒙古运动员杨柳展开金牌争夺战。

自上周意大利运动员安吉拉·卡里尼（Angela Carini）在仅出战46秒就弃赛，崩溃痛哭称之前和男性对打“都没这么疼”，再加上意总理梅洛尼关于“有男性遗传特征的运动员不该参加女子比赛”的不满发声，巴黎奥运拳击台上围绕这位25岁运动员性别问题的争议正愈演愈烈。

由于国际奥委会（IOC）和俄罗斯主导的国际拳击协会（IBA）在认定标准上存在不同，双方各执一词，目前哈利夫的性别资格仍没有得到明确认定。

意大利运动员卡里尼和阿尔及利亚运动员哈利夫

尽管事后，意大利选手卡里尼向BBC解释称，弃赛是为了“保命”，还向哈利夫道歉，并表示尊重国际奥委会允许哈利夫参赛的决定。刚刚落败的泰国选手詹贾姆·苏万纳平（Janjaem Suwannapheng）也支持哈利夫称相信她是一名女性，双方进行了一场公平的比赛。

但随着哈利夫一路打进决赛，有关她性别问题的争议从未停歇，甚至延升到了场外。

据路透社8月7日报道，在联合国安理会一次以妇女、和平与安全为主题的会议上，俄罗斯代表提起巴黎奥运会拳击台上的性别争议，和阿尔及利亚代表发生了冲突。

会上，俄罗斯驻联合国副大使德米特里·波利安斯基（Dmitry Polyanskiy）指责西方国家垄断奥林匹克运动，并将LGBT议程强加给世界其他国家，此举损害了女性的权利和尊严。

他说，在巴黎奥运会上，有女子拳击运动员被公开遭受暴力侵害，对方是没有通过国际拳击协会荷尔蒙测试的运动员，“根据协会的说法和常识，这些人属于男性，这种情况绝对令人厌恶。”

《卫报》称，波利安斯基指的是，在2023年世锦赛被判定不符合参赛资格的阿尔及利亚拳击手哈利夫和中国台湾拳击手林郁婷。在巴黎奥运会上，两人因性别争议遭到匈牙利和保加利亚拳击协会的抗议，反对本国选手与其比赛，并要求国际奥委会（IOC）调查其参赛资格。

阿尔及利亚高级外交官托菲克·库德里（Toufik Koudri）强烈驳斥了波利安斯基的言论。

“勇敢的拳击手哈利夫女士天生就是女性。她以女性的身份度过了童年和青春期。她以成熟女性的身份从事体育运动。”库德里补充道：“除了那些有模糊政治目的的人之外，这件事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当地时间5日，在四分之一决赛击败匈牙利对手后，哈利夫在接受《卫报》采访时谈及性别争议。

她表示，在比赛胜利和媒体狂热报道之间，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既有喜悦，但同时因性别争议受到了很大影响，经历这一切对她而言非常不容易。她认为，对自己性别的争议是伤人尊严的举动。

哈利夫还提到，其实退赛的意大利拳击选手和自己相识已久，也很了解自己。多年来，她常去往意大利阿西西市特训，双方经常一起训练，意大利队教练也大多是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就认识的熟人。哈利夫表示，意大利队利用媒体攻击自己，试图影响她的成绩。

《卫报》称，过去一周，哈利夫遭到了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谩骂。她表示，虽然这件事对自己影响极大，但她决定将注意力集中在奥运会比赛上，并呼吁公众不要霸凌运动员，尊重维护奥林匹克原则和宪章，“这种行为会毁掉一个人，它会扼杀人们的思想，分裂人们。”

哈利夫的父亲对路透社表示，针对他女儿的批评是“不道德”且“不公平”的，他称哈利夫是“一个自6岁起就热爱运动的小女孩”。

队友和阿尔及利亚奥委会也力挺哈利夫，阿奥委会体育经理亚辛·阿拉伯（Yacine Arab）将这场争议称之为“一场笑话”，“大家都知道哈利夫出生时就是个女孩。她一直以女孩的身份参加比赛。她输的时候，没人提起过这件事。”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体育频道还提到，考虑到阿尔及利亚不承认有关LGBTQ+人士的法律，阿尔及利亚政府不太可能允许一个传统性别之外的运动员在世界舞台上代表国家。

哈利夫的父亲展示女儿小时候的照片。路透社

目前哈利夫和林郁婷这两名运动员的性别资格仍没有得到明确认定。周一在巴黎举行的一场发布会上，国际拳击协会（IBA）主席、俄罗斯体育官员克雷姆列夫（Umar Kremlev）一开始称，他的医生在检测中发现，这两名拳击手体内的睾酮水平与男性相当。

不过，有妇产科医生履历的IBA成员菲利帕托斯（Ioannis Filippatos）和前苏格兰拳击协会主席、IBA秘书长罗伯茨（Chris Roberts）后来澄清，运动员当时接受的是染色体检测，而不是睾酮检测。

罗伯茨曾告诉记者，染色体检测结果表明，两名拳击运动员的染色体都为XY，不符合参赛资格。但由于没有获得阿尔及利亚和中国台北奥委会的许可，他无法展示具体检测结果。

据罗伯茨透露，IBA对哈利夫和林郁婷进行了两次血液检测。第一次是在2022年5月，伊斯坦布尔的一家实验室发现了“异常之处”。八个月后的世锦赛上又进行了一次检测，然后IBA宣布两人没有资格参加女子比赛。哈利夫曾提出过上诉但中途撤销，因此IBA的裁决具有法律效应。

当地时间8月5日，国际拳击协会（IBA）在巴黎召开记者会，主席克雷姆列夫以连线形式出席。《华盛顿邮报》

但是，由于国际奥委会（IOC）今年早些时候撤销了对IBA的承认，因此这项裁决对巴黎奥运会没有约束力，IOC将适用自己的性别分类规则。据《卫报》补充，IOC已经于1999年停止了全面的性别测试。

IOC的说法是，哈利夫和林郁婷在出生时就注册为女性，并持有女性护照，两人有资格参加巴黎奥运会。他们也正常参加了2020东京奥运会。

IOC还对IBA的检测结果表示怀疑，并批评称取消两人参赛资格的决定是“武断的”。主席巴赫声称，运动员们受到了“仇恨言论”的攻击。

此外，也有多家外媒猜测，哈利夫有可能是一名DSD（Differences of sex development）患者，即“性发育异常疾病”，不过这一说法没有得到过证实。

巴赫在周六的记者会上曾提到：“我们在这里讨论的不是变性人的问题。这是关于一名女子参加女子组别的比赛。我在此重申，这不是一个DSD案例。”IOC随后在X上修正称，巴赫当时想说的是，这不是一起“变性案例”。

受性发育异常困扰的运动员中，南非田径名将卡斯特尔·塞门亚（Caster Semenya）便是一个非常著名的例子。这位两枚奥运会金牌得主自出生起就有阴道和隐睾，但没有子宫和卵巢，也没有月经，而且体内有三倍于正常女性的睾酮水平，当时被不少媒体称为“双性人”。

2022年7月20日，塞门亚参加2022尤金田径世锦赛。视觉中国

从2018年世界田径联合会颁布新令，要求体内睾酮过盛的女运动员必须服用药物抑制睾酮水平才能参赛后，塞门亚便被挡在了世界大赛之外，不得参加女子中长距离比赛项目。由此她也与世界田联展开了一场漫长的法律战，认为新规涉嫌歧视，直到去年7月，欧洲人权法院才首次判决塞门亚胜诉。

但世界田联一贯对此事态度强硬，其坚决认为塞门亚体内睾酮过盛决定其“生物上属于男性”，让她参加女性比赛项目对其他选手不公平。但该组织同时表示，因为事件中不涉及禁药问题，塞门亚也不存在任何刻意欺瞒行为，所以她已经获得的金牌将被保留。

对于阿尔及利亚拳击运动员此次引发的性别争议，世界田径联合会现任主席塞巴斯蒂安·科（Sebastian Coe）也被问及看法。他说：“我在英国拳击管理委员会担任了五年的行政监管员，我还有女儿。你觉得我对这件事是什么想法？但在某种程度上，这种事情的发生是偶然的。”

在塞巴斯蒂安看来，争议升级的根源在于国际奥委会的规则不够明确。

“要明确，要有政策。你永远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但你必须在某个地方竖起旗杆，这就是为什么它（规则）对我们如此重要。”他强调道，“最重要的是要有明确的政策，并且要有你能够坚持的政策，因为这将是你的北极星（指引方向）。不这么做就会陷入现在这种境地。”

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背后也有IOC和IBA的角力因素。里约奥运会后，IOC认定该届比赛多场拳击赛存在操纵裁判的腐败问题，并因此与IBA（原AIBA）关系恶化。2019年，IOC暂停对IBA的资格认可，取消其组织东京奥运会和巴黎奥运会拳击赛事的工作，由IOC直接管理。2021年，AIBA正式改名为IBA。

复杂的机构关系也与地缘政治因素挂钩，2020年，上文提及的俄罗斯体育官员克雷姆列夫当选IBA主席，再加上俄乌冲突后，就是否禁止俄罗斯和白俄罗斯运动员参赛产生严重分歧，双方关系进一步紧张。

去年6月，IOC正式撤销资格认可，IBA成了首个被逐出奥林匹克运动的体育管理机构。美英等少数国家与地区共同成立了新组织“世界拳击”（World Boxing），希望取代IBA，重组奥运体系下的业余拳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