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流动盛宴】如果整个体育系统在大多数项目上都能像网球一样，退到从属地位，仅仅给予保障和支持，让体育的规律和专业素养在其中扮演主要角色，这才一定是中国体育的巨大成功。

作者丨张宾

巴黎奥运会，中国网球迎来了一个新的高潮，郑钦文夺得了女单冠军，王欣瑜/张之臻也历史性闯进了混双决赛。

充满了浪漫气质的罗兰-加洛斯，究竟还是中国网球的福地。2011年，李娜就是在这片红土上获得了首座大满贯冠军奖杯。

在郑钦文赢下冠军点的那一刻，历史与现实在罗兰-加洛斯交织，天生要强的湖北女人完成了跨越时空的传承。

2014年仁川亚运会期间，李娜因伤猝然退役，中国网球就此进入了一段黑铁时代。随后，郑洁、晏紫等同时代的金花渐渐淡出公众视野。中国网球像等待戈多一样等待下一个李娜，前路茫茫，让人看不到隧道深处那一盏微弱的光。

但是，中国网球的复苏之路如此之迅猛，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期。2022年的法网，郑钦文就已经让人眼前一亮了，李娜的接班人呼之欲出。男子网球也是逐渐走出了漫长的低谷期，涌现出了吴易昺、张之臻、商峻程等一批青年才俊。

应该说，属于中国网球的故事早就迎来了新篇章。只不过，在“信息茧房”时代，公众对此并不知情，只有真正的网球迷熟稔在心。奥运会是全民狂欢盛宴，传播很容易突破“信息茧房”，郑钦文夺冠这场球尽管发生在北京时间的午夜，受关注程度依旧可以称得上万众瞩目，甚至极有可能高于她年初的那场澳网决赛。

一个媒体同行说，郑钦文夺冠的热度远高于潘展乐以破世界纪录的方式夺得男子100米自由泳的金牌。我深以为然，这可能就是职业体育的魅力，游泳、田径等非职业化体育项目在奥运会期间受关注度虽然很高，但真正的粉丝数量与职业体育相去甚远。

郑钦文是新时代运动员的典范，赛后面对媒体时侃侃而谈，能够在中英文之间流利切换，展现了一个职业运动员的气质和胸襟。喜欢郑钦文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她所拥有的并不仅仅是中国粉丝，在海外社媒上也足够圈粉。

与中国网球的全面复苏相比，中国篮球等一些职业项目却急转直下，成绩惨淡。国足就不必多说了，女足的处境也日渐堪忧。这么多年以来，中国只在举重、跳水、乒乓球等项目延续着统治力，而这些项目中仅乒乓球逐渐在向职业化靠拢。

中国网球的第一次腾飞，要感谢孙晋芳。当年的李娜被塑造成了对抗体制的英雄，而孙晋芳被放在了李娜的对立面。根据我的了解，当年公众对此的理解存在一定的偏差。李娜是无法从举国体制的土壤中剥离出来的，孙晋芳非但不是中国金花单飞的阻力，反而对此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李娜的一些个性表述，被媒体更多解读成了与体制的对抗，这存在一定的时代局限性。

单飞之后，李娜等人开始全面与职业化接轨，潜力更多被挖掘出来，中国女网迎来了一个短暂的盛世。这个盛世之所以短暂，主要还是因为李娜等人单飞时“年事”渐高，职业生涯黄金期所剩无几，让人意犹未尽，感觉是昙花一现。

李娜、郑洁等人走了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路，不仅取得了成功，而且激励了一代像郑钦文这样的年轻人。

这表明，在当下的大环境下，走一条野生的成长之路是可行的。这条路花费不菲，但是富裕的家长阶层愿意为此埋单。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出国打球，之后通过参加低级别巡回赛崭露头角，进而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体坛新星。

网球这一高度职业化的运动，为有才华的年轻人提供了充足的保证。赛事的奖金给了他们生存基本的保障，而更丰厚的商业赞助让他们拥有了更广阔的商业前景。更重要的是没有了系统内的一些掣肘，他们可以完全遵照职业规律行事，在专业领域内做专业的事情，仅需要对个人的所作所为负责。

与网球相比，国内很多项目要么存在暗箱操作，缺乏足够的公正性和透明度；要么被更多行政指令所干扰，无法在专业的范畴内行事。中国篮球的陨落是最令人痛惜的，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进行的过多干预一定没有起到积极的引领作用。

张之臻的父亲是前中国职业足球运动员张卫华，商峻程的父亲同样是前职业足球运动员商毅，母亲则是国内著名的乒乓球名宿邬娜。跳水奥运冠军田亮的女儿也在练网球。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让自己的孩子从事网球，而不是子承父业，多少也能说明一些问题。拥有更多自由度的职业体育项目，代表了更明朗的未来。

郑钦文、张之臻都给了我们一夜成名的错觉。这也正是因为他们是职业体育的土壤中开出的“花朵”，之前并不为我们熟知，在职业赛场上冒尖后进入我们的视野。如果他们生长于非职业的土壤中，可能早就成为了种种条条框框的“祭品”。

郑钦文情商很高，夺金之后直言奥运冠军比大满贯冠军分量更重，因为是代表国家的荣誉。这是她个人的家国情怀，也避免了被爱国浪潮吞噬的任何可能性。

她的成功，当然是中国的成功和骄傲。当她站上最高领奖台，听到国歌响起，国旗高高升起，这荣耀毫无疑问属于中国。但她的成功并不能算是中国体育系统的成功，而是她个人路径的成功。自由意志和职业规律发挥了决定性作用。

如果整个体育系统在大多数项目上都能像网球一样，退到从属地位，仅仅给予保障和支持，让体育的规律和专业素养在其中扮演主要角色，这才一定是中国体育的巨大成功。这可能是比金牌更重要的存在。